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公益抗白 https://baike.baidu.com/item/%E5%8C%97%E4%BA%AC%E4%B8%AD%E7%A7%91%E7%99%BD%E7%99%9C%E9%A3%8E%E5%8C%BB%E9%99%A2/9728824?fr=aladdin柿子树和南瓜15:40来自平凉日报柿子树和南瓜音频:进度条00::40后退15秒倍速快进15秒柿子树和南瓜耿艳菊
镇上老院堂屋右窗前有一棵柿子树,说起来,眼里就会含着敬意,内心泛起温暖。这种感情是不由自主的,就像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想起老家一位亲切慈爱的亲人。它承载着几代人的光阴,在我们小辈人的眼中,那是家族里的老古董。
现在,一个个翅膀硬了,飞出了小镇,当初,哪一个没有在柿子树下玩耍,哪一个没有品尝过甜蜜的柿子。这是奶奶想念我们时常向大姑姑唠叨的碎碎念。
唠叨归唠叨,真是要留在小镇,奶奶又要生气,骂我们没出息,眼光短浅。在时光无情的流逝里,她总是矛盾的,一边期待着她的子孙后代都青云直上飞黄腾达,一边又期待着孙男娣女绕膝的人间欢乐。
奶奶是个热闹的人,而晚年却是在孤独中度过的。孙男娣女一大群,十个指头也数不完,但在她人生的尽头,护卫她的是只有老柿树。
奶奶说老柿树是她婆婆栽下的,也就是我们的太奶奶,当初嫁给太爷爷,娘家穷,没有陪送,太奶奶就刨走了菜园里的柿子树。那时候,它尚是一手能握住的小树苗。
寒暑往来,数番风雨,历经了几代人的岁月,几次翻盖房屋,留住柿子树,无言而坚决,从不曾闹过不同意见。
起初是土房子,窄而暗,随着建房的材料越来越好,而房间的空间却并没有显得多宽敞,因为每一次建新房,首先考虑的是柿子树,即便窄小的房子在整个小镇显得寒酸滑稽,也要要给它多留一些空间。
柿子树就这样被保留了下来,仿佛懂得了我们家的这份善良和呵护,它一年比一年粗壮繁茂,它用它的方式尽力回报着。
柿子树的浓荫占了大半个院子,数不清的大叶片青翠欲滴,那种青,我小时候就好奇,问过好多人,就是好得没法形容。后来我看到92岁的老姑太太戴了一辈子的青玉镯,盈润里带着神秘的灵气,而豁然开朗,就是这种灵气了,青得有了灵魂。
天气好的时候,清澈的蓝天,阳光泼下来,一会儿是金色,一会儿是银色。我们爬上小镇的最高点,老院后面高高的土坡,柿子树蓬蓬勃勃的青闪着金光直钻眼底,亮得让人睁不开眼,心里却鼓荡起比金光还耀眼的骄傲。
此时我们的老院才好呢,阳光从密实的柿子叶间调皮地挤下来,像一尾尾可爱的鱼儿,跳跃蹦跶,跳跃蹦跶,忍不住想笑,实在太美了,简直美得不像话。
奶奶坐在美得不像话的柿子树下,安稳地过着她的日月。她带着老花镜专注地缝一件衣裳,择一篮青菜,或者什么都不做,只是静静地坐着,盯着一片柿子叶,或一只驮着馒头屑的蚂蚁,或一缕跳舞的阳光,盯好久盯好久。
画眉鸟悦耳的鸣唱声里,我闲着无事,也顺着奶奶的目光盯好久盯好久。青青的叶子成了翠意翻涌的繁茂森林,蚂蚁的王国里也得讲究勤劳和奋斗,跳舞的光潇洒得多,无忧无虑,真是快乐。
性格爽朗的奶奶内心深处也有一片孤独的地方,亲情的距离那么近,又那么远,我们谁都走不进去。尤其是当她一日日老去,那片孤独的地方无声地向四面八方延伸着。以至于我们一时没有理解她晚年生活里的那些倔强和执拗。直到她永远地离开了,我才了悟,那何尝不是她抵抗孤独的方式?
奶奶的腰早早就弯了,我从来没见过她腰背挺直走路的样子,她总是顶着靛蓝的老式毛巾,迈着曾经被裹得变了形的小脚,风风火火地伺候着一大家子的吃喝。我们一群小孩子高高低低围着她,奶奶,华子打我,奶奶,月儿抢我的饼干……鸡鸭猫狗更腻乎她,她端着大食盘,站在中央,佝偻着腰,脸上的神情却像高高在上的无所不能的慈悲的王,审视着自己的子民。那一院子的热闹,锣鼓铿锵,堪比戏台。
高高低低的小孩子树苗一样窜起来,各自有了精彩的世界。奶奶落寞和孤独的版图就从这时开始蔓延的。她一个人坐在老柿树下,喃喃自语着,柿树越发繁茂,越发显得她的瘦弱苍老。
奶奶的小脚再也没力气向前迈了,只能挪,从灶房到堂屋,扶着墙,一点点挪。这样的艰难,她依旧执拗地要留在小镇的老院。小叔和堂弟开了三天三夜的车接她去他们家安享晚年,她罗列出一大堆理由拒绝,能言善辩的小叔各个击破,还是没能动摇她的固执。
我们家早搬到了县城,离小镇几十公里,比去小叔家方便多了。我爸我妈都邀请奶奶去县城住邀请了一万次,还是打动不了,理由只有一个,你们家没有老柿树。我爸说,小区里有一排呢,气势得很。奶奶怼,不是我家这一棵。我爸急了,发火。不管用。奶奶火气更大,拐杖扔过去,我爸愤怒的脸马上阳光灿烂,老母亲行呀!
只有大姑姑最近,她在镇上的小学教书。奶奶腿脚不便后,一次也没去过镇中心大姑姑家。她心中,老一辈观念深重,女儿家到底隔着一层。大姑姑知道奶奶的倔强,只好两边勤跑着。
一天中,奶奶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老柿树下度过的。老柿树斜对着院子大门口,她就禅定一般地坐着,等待亲人推开那扇斑驳的陈年木门。奶奶晚年腿脚不灵便,但耳聪目明,能从走路的声音辨别出是谁。
当我们风尘仆仆推开老院的大门,迎接我们的一定是老柿树下奶奶激动而红润的笑脸。她颤颤巍巍地站立着,奋力地把弯着的腰抻直一些,双手向前,手掌向上,仿佛是要把全世界的美好都送给我们。这是她给我们的迎接仪式,多年来,她一直以这样的仪式迎接归家的游子。
奶奶的固执还体现在这样无目标的等待中,她根本不知道谁会哪一天回来,即便雨天,她也要坐在老柿树下等,仿佛等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。
大姑姑买了一把火红的大伞撑在了柿子树下。因为雨天,她也要顽强地坐在柿子树下。雨声哗哗里,火红的大伞像一团火燃烧在阴暗的天气中,她心里也燃烧着一团火,全神贯注地分辨着雨声中的脚步声。
期待大半年,欢聚的日子眨眼即逝。我轻轻关上老院斑驳老旧的木门,又从门的缝隙里伸进手,把挡门的长条凳拉正,挡好。做这些的时候,我始终低着头。奶奶正坐在老柿子树下笑盈盈地看着我。我不敢向她道别,不敢看她苍老而明澈的眼睛。
关好门的那一刻,我心里咯噔一下,好像我把奶奶抛弃在无尽的黑暗里了。我知道我那些表姐妹堂兄弟会很快来看她,如同我一样,把这个世界上的光亮带来,转眼又把光亮带走。我不敢想象她在无尽的时间的黑暗里有着怎样的心灵挣扎。身体早已挣扎不过时间,苍老得只能任时间摆布。
大姑姑说,奶奶迷了。迷的意思就是糊涂了,谁都不认识,只认识老柿子树,天天和老柿子树说话,说得热闹闹的,一会儿大笑,一会儿嘤嘤低泣。邻居们害怕,有的绕着老院走。我们心里却汹涌着一条悲伤的大河。
黑暗里的奶奶比谁都清醒,她太孤独了,而我们这些子孙甚至比不上一棵柿子树给她的陪伴。身不由己是煌煌岁月长河里子孙们捧出来的最有信服力的理由,千年万代不是这样吗?
人从一开始就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,不管我们曾经如何努力地去粉饰,去挣扎,最终还是要走向孤独。
老柿子树下再也没有那个时刻准备着迎接游子归家的身影了,蓬乱的荒草淹没了老院的每一寸泥土。奶奶走完了在人世的九十载光阴,我情愿相信她找到了人世孤独的出口。
而每年的深秋时节,我们依旧会舟车劳顿,风尘仆仆赶回老院。这似乎成了一种无言的约定。平常大家很少联系,只有这时候,在各地为生活忙碌的大家才感受到人世间的一份亲情。
有一年,柿子树的枝干蹭到了房顶,那时候,正好我们从四面八方的城市回小镇相聚,大家围着柿子树看了半天,又蹬着梯子爬到房顶,踟蹰犹豫,终是怕蹭坏了房顶,于是一商量就找人把柿子树的主干枝干都锯了,剩下一截一米来高的树桩。
柿子树枝叶茂密,为院子送来了静谧的绿荫,也遮住了光。猛然间幽静的老院明晃晃的,十分亮堂宽敞。可心里却不是滋味,空落落的,失去了主心骨一般。
大姑姑不好责怪我们,眼圈红红的,又怕我们看到,遮遮掩掩的,一直在厨房里一个人坐着,不肯到外面桌前吃饭。
过了一年,我们再回老院相聚,神奇的事情出现了,一推开门,像回到了从前的样子,是那最亲切的场景——如青玉一样的大柿子叶密集错落,遮盖着大半个院落,叶子间挂着一团团数不清的青绿橙红,奶奶的白发在风里飞扬着,红润苍老的脸庞多么温暖,她伸出双手,永远是给予的姿势。
那是大姑姑呀,她们太像了。
老柿树的根系在,就锯不掉蓬勃的生命,树桩上慢慢长出了五六根枝干,不仔细看,俨然就是从前的老柿树的模样。
更神奇的是一团团的青绿橙红,小的是柿子,大的是南瓜。老院里从来没有种过南瓜,这南瓜怎么来呢?
目光都盯着大姑姑,肯定是大姑姑种的。大姑姑却摇摇头。那就是鸟雀衔来的南瓜子,或是风吹来的。大家猜测着。
南瓜的藤蔓缠绕着柿子树的枝干,南瓜就像从柿子树上长出来的一样。我静静地凝视着黄橙橙的南瓜,仿佛看到了奶奶温暖的笑脸。我什么都没说,怕他们笑话我神经兮兮的。
只有我知道南瓜是奶奶是最喜欢的食物,但她却很少吃,院子里也从来不种。我失恋那年躲在奶奶的小院,万念俱灰,奶奶曾给我说,这个世上,你所喜欢的,人或物,未必拥有就是最好的安排,默默地藏在心里也挺好。奶奶说,她喜欢南瓜黄橙橙的颜色,看着多明亮温暖。
奶奶的话一点不深奥,我那时以为自己明白了,其实根本不懂。
南瓜甜蜜,明亮,温暖,很完美。老柿子树上的柿子也有这些美好,甜蜜,明亮,温暖,但甜蜜里有苦涩,更像人生这回事吧,苦涩是铺排好的背景,即便是品尝着最醇厚的蜜甜,苦依然是底子。可是甜却是人生的希望,一直是,永远是主角。
我现在知道了孤独地生活在老院落的奶奶,她的心是不孤独的。一片柿子叶,一只蚂蚁,一缕阳光,都被她珍惜过,善待过,她心灵的疆土雍容而广阔。反而是我,走在城市的喧闹里,到处是拥挤的人群,陌生疲惫的河流暗涌,陡生孤寂之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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