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蒲剧了。
小时候,每逢过年,村里都会请县里或市里的蒲剧团来唱几天大戏的。那时不是多么爱看戏,图的是那份热闹。唱戏前,村里会在大街小巷贴红色戏报的。看着戏报,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喜悦。
唱戏前的当天下午,大人打发孩子们搬着凳子去占位置。长的短的高的矮的凳子五花八门,更有甚者推着小平车。偶因先来后到,孩子们拳脚相加大打出手。天刚擦黑,远处传来急促的锣鼓声,魂早被勾走了。饭没吃完,撂下碗筷,催着父母。话音没落,人早已向戏台飞奔而去。
戏台前坐满了人,乌压压的一大片。戏却不急着开演,不时从戏台里面传来悠扬的笛声及咿咿呀呀的练嗓声。在台下的千呼万唤声中,大幕徐徐拉开。那时也小,对看戏不怎么感兴趣。坐不了几分钟,便偷偷溜出去,看到熟悉的小伙伴,与他们追逐打闹起来。或者拿一毛钱买一袋葵花籽,再或买一碗热铁鏊子里磁磁啦啦的炒凉粉。待玩乏了,又坐回凳子上,困意袭来,强睁着两眼,没一会儿便打起盹来。
乡亲们中确实有很多戏迷,他们会随着剧情一会儿哈哈大笑,一会儿又陪着演员抹眼泪。看到奸贼当道祸国殃民,又恨得咬牙切齿,责骂不断。那时我也不理解,为啥有的戏他们看了无数遍,再看时还意犹未尽,激动时边看边讲着剧情。记得姥爷也是个戏迷。我们村每次唱戏,母亲都要我拉着小平车到朱村接姥爷看戏。有一次,我在半道上遇见他了。那几年他得了白内障,却能认识路,他一个人提前走着来了。我看到他,赶紧让他坐上车,拉着他回来了。
蒲剧,也称蒲州梆子,因发源于古蒲州而得名。音调高亢,擅长于表现慷慨悲壮的历史题材故事。蒲剧,这种古老的艺术,不知何时,如野生的高粱,摇摇曳曳一路走来,以一种无拘无束,特有的野腔,俘获了蒲乡人的心。
早些年,老家除了看戏耍社火外,没有别的娱乐节目。乡亲们的不少历史故事,人情事理大多是戏中得来的。在老家,除了逢年过节,或是重要的庙会都会请临近的蒲剧团来助兴。谁家有了白事,也会请“走事”的乐人来唱上一段折子戏。那年,姥姥去世的葬礼上,也不知是何剧名,却听得我悲伤不已,泪眼婆娑。
少年不识曲中意,再听已是曲中人。我自从手机里下载了抖音,不远千里足不出户,就能看到多少年见不到的乡亲们。看着熟悉的人,听着熟悉的乡音,感到很亲切。偶尔还能看到他们发的蒲剧视频。其实我最喜欢听蒲剧曲牌了,没有演员没有戏词,拉着板胡吹着笛子打着板子敲着锣鼓的混合器乐演奏,绝对是一次音乐盛宴。有天晚上,我听着蒲剧曲牌,从晚上九点一直听到凌晨一点。我戴上耳机,几分钟的音乐我循环播放,妻子已鼾声四起。妻子说她听不惯蒲剧,也许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。蒲剧如一滴滴乳汁,滋养了每位从黄河边长大的河东子民。因而,那晚听得我沉醉不已,唏嘘不已。
我现在爱拍抖音,抖音的背景音乐我大多选的是蒲剧曲牌,宛转悠扬。我一听就迷,即刻选几张心仪的风景照片,手指轻轻一点便发出去了。一次一同学问我,为啥爱听蒲剧?背井离乡久了,思乡心切,蒲剧是我唯一的内心表达。
这些年,中年的我为了生活的柴米油盐,为了一家人的衣食起居,起早贪黑奔波于他乡的舞台上,演绎着自己悲欣的人生大戏。从小听着的蒲剧顷刻间入了肺入了味。蒲剧,这颗故乡的泪,倏然滴进了游子的心。这些年,蒲剧早已长成了每位出门在外的河东人身上的一块胎记,撩起衣襟无意看到它时,会感到一阵疼痛,泪流不止!
作者:谷树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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