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姑奶奶,你可算从鬼门关回来了!”
徐爷又惊又喜的声音,把小玉兰拉回现实。问日子,年10月13日,自己竟然昏迷了三天。
10日晚上那一幕,像拉洋片一样,在她脑海重映。
武昌城已成火海,四面枪声,却不知谁跟谁在作战。人们乱成一团,他们三个赶着回戏班,却在路上被人群冲散。
桐安顿好小玉兰,转身去找杉。杉站在火光里,表情扭曲着。小玉兰看到大师兄朝杉奔去,但桐忽然一顿,身子径直歪了下去。
小玉兰尖叫起来,向着桐的方向不要命地跑。她什么都不敢想,都不愿想,如果此刻有躲不开的枪弹或者箭矢,那就把她打死吧,好歹也能死在大师兄的身边。
就在这时,一个中年男人冲过来,把她一把推开。一枚火弹落在男人脚边,一声轰鸣之后,小玉兰留下的最后的记忆,就是那个男人血肉模糊的样子。
想到这里,小玉兰完全清醒过来,“桐呢?”
徐爷摇摇头:“他腿上挨了一枪,还好医得及时,算捡了条命,但……上不了台了。”他接着说,“这孩子好样的。你被火弹震昏迷,是他爬着把你扛回来的。”
杉倒是毫发无损,但林老爷和杉的两个哥哥没能活过那一晚。第二天,林府就派人把杉接了回去。
“旧的气数已尽,新的遍地开花,杏儿啊,真的变天了!”徐爷说。
徐爷没说错。蹒跚许久的王朝,倒在了接二连三爆响的火药桶边上。但那些写不进历史书的日子还是像流水一样往前淌着。很快,汉口码头又人声鼎沸,老街戏楼又锣鼓喧嚣。时代变了,又似乎没变,喜怒哀乐,聚散离合,有哪一样不同以往?
兵荒马乱中的徐家班,依然有双喜临门。一是徐爷亲自领小玉兰登台亮相。十年寒冰功,一开嗓,台下就来了个满堂彩;二是徐爷张罗着,要给桐和小玉兰筹备婚事,“人家拿命救了你,这可不就是命中注定么?”
这桩喜事,小玉兰嘴上羞怯,心里却是一百个愿意的。十三年前十一岁的桐递给七岁的杏那块绿豆糕的时候,这段缘分已经定下了。守了十三年,她等的就是这一天。
桐摸了摸膝盖上的疤痕,想起了父亲。十三年前死水微澜的深夜,父亲那悲凉的表情始终映刻在他的心里。他一直以为,自己身上的本事,是为了有朝一日继承父亲的事业的,但武昌那一晚之后,他犹豫了,父亲的事业是不是已然完成?而他,是不是可以和小玉兰从此无牵无挂、朝朝暮暮?
徐爷看两人都不答话,干脆地一拍板:“这事就这么定了!”不料,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:“我不同意!”
消失三个月的杉,穿着一身军装,推开了徐家戏班的大门。
“因为要娶小玉兰的人,是我。”杉的身后跟着一队兵,刺刀亮出来,寒光闪闪。
小玉兰见到来者不善的杉,不自觉看向桐,却发现,桐和杉的目光交着在一起,像无声厮杀的刀剑。
杉是志在必得的,甚至可以说,得到小玉兰几乎是他活下去的理由。
小时候,杉常看到妈妈一个人偷偷唱戏。在嫁入林府前,妈妈也是梨园行的佳人。虽然父亲命令她不得再登台,但杉知道,妈妈最在乎的就是那座舞台。她还没尽情绽放过,就枯萎在林府的深深庭院里,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,妈妈还带着戏妆。
所以,杉路过徐家戏班,第一次见到小玉兰时,他再也走不动了。那番眉目,太像妈妈了。回家之后,他便请求去学戏。父亲自然吹胡子瞪眼睛,但为了赶他出门,大房母亲极力推怂。就这样,杉把偌大府邸抛在脑后,奔着更幸福的殿堂而去。
杉以为自己自由了,成了东湖边的水杉,放眼望去,天长水阔。但小玉兰看桐的眼神,让杉的殿堂瞬间坍塌。那是他永远得不到的目光,始终,他是萍水相逢的杉,而他是竹马青梅的桐。
东湖边的水杉,最终还是死在湖边。荡阔碧湖,镜花水月,哪怕会有一枚五彩羽毛落在自己肩上,可那令人目眩神迷的飞鸟是绝不会永远停留的。
在戏班待得越久,杉的恨就越强烈。武昌城外,当大师兄打算带小玉兰去上海时,杉觉得自己的心被远远抛在了东湖里,渐渐沉没。
枪响之后,杉主动离开了他俩。看着桐牵着小玉兰逃开,杉的表情渐渐扭曲。他甚至有点希望,一颗子弹飞来,终结他的怨念。此刻他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。
但一心寻死的杉还是看到了桐的面孔,桐挡在他面前,一颗子弹穿过了桐的腿。那本来是老天爷送给杉的解脱的子弹,所以,当桐露出欣慰的表情时,杉却在心里涌起极其嫉妒且厌恶的情绪。
为什么谁都想来左右他的命运?为什么桐像一个圣父那样倒了下去?桐有什么资格怜悯他、保护他,有什么权利让他求生不得,求死竟也不能?!
回到林府的杉,面对着父亲和两个同父异母、几无交往的哥哥的尸首,在大房母亲和姨娘们的哭嚷声中穿起了军服,自封将军。
他顿悟了:老天都不要他放弃,他失去的,得亲手拿回来。
杉逼上前一步,对桐说:“还请大师兄成人之美。”
桐当然是不会同意的,相反,他和小玉兰紧紧拥在一起,在环伺的刀锋里,一个挺拔如桐树,一个洁雅如玉兰。
一股怒火从杉胸中喷出来,但此刻戏班的兄弟姐妹都挺在前面,用身躯护住了两个年轻人。徐爷脸色铁青,硬邦邦甩出“送客”两个字。
杉正要发作,被一旁的师爷拉住了。师爷跟了林老爷二十年,最善拿捏江湖事。此刻,他虽面无表情,却不容杉质疑反驳。杉悻悻地看了戏班一眼,拂袖而去。
杉前脚离开,徐爷转头便对桐说:“桐儿,此地不宜久留,你赶紧离开汉口!”
见桐犹豫,徐爷又说:“你腿脚不便,小玉兰和你一起,目标太大。我先把小玉兰安置在江湖朋友那里,等风波过去,我自带她和你相见。”
徐爷这番话,让小玉兰和桐点了头。一个时辰后,桐收拾了几件衣服,带着徐爷的手书,出门往汉口码头去;徐爷则派人将小玉兰从后门送到辅堂里,悄然消失在夜色中。
桐来到码头边,有人冲他打唿哨,一问,果然是徐爷安排。他将顺流而下,在九江换船,再去上海,徐爷在那边码头有朋友。
桐不由感慨,当年父亲把他托付徐爷,果然有道理。只是想不到,一番辗转,他又踏上了奔波流离的路途,这一切是否冥冥中天注定?他和小玉兰又何日能相见?
这边回到府上的杉依然怒气难平,师爷捋捋细须,不紧不慢地说,现在革命风潮起伏,城头王旗未定,将来哪门哪派坐镇江城还说不定呢,大将军不可急躁,越是节骨眼上,越不可被儿女情长坏了大事,低调,低调!
“大将军不要生气,小小一个戏班,蝼蚁罢了。我已经安排人下去,明天一早,自然把小玉兰带到大将军面前。”
听到这句话,杉不由看了看师爷,烛光下,一张皱巴巴的老脸,因为笑起来而愈发褶皱了。
当夜,一群黑衣人兵分三路,一路潜入徐家戏班,一路在眼线带领下摸入辅堂里,一路则快马加鞭直奔九江而去。
第二天,出现在林府的,并不是小玉兰,而是血肉模糊的徐爷。见到杉一脸惊异的表情,徐爷嘿嘿笑起来,“江湖人,狡兔三窟。你们的眼线,能比我的朋友还多么?”
“小玉兰呢?”杉问师爷,师爷垂目不语。
“小玉兰,桐儿,你们是永远找不到的!”徐爷用尽力气,大笑起来。
那天,汉口飘起了雪。
辛亥年的隆冬,很快又要到除夕。
徐爷对这座院子不陌生。这十几年,每逢除夕,林老爷就会请他的班底来府上唱一出,有时候是折子戏,有时候是全本大戏。进进出出,早已熟门熟路。徐爷没有想过,有一天自己进得来,就再也出不去。外面的世界没了他,突然就变大了,大得该有那两个年轻人的容身之处了吧?
又是一春,天下早已不同。林府的桃花开得灿烂,仿佛是为了庆祝大将军有了新职务,少年有为,步步高升。
这一天,府上忽然来了一位客人,江浙口音,自我介绍:欧阳先生。
林家和江浙素无交谊,杉便问这位不速之客所为何来。
“将军当然是不认识我的。但鄙人想问问,将军可在寻找一位叫小玉兰的女子?”
不是尾声
来上海已经三个月了,但人海茫茫,小玉兰完全没有桐的音讯,不得已,她才选择抛头露面,重新登台。她相信,只要听到自己的声音,桐一定能找到她。
开唱第三晚,有人给小玉兰送来了一具点翠头面,看到它,小玉兰马上明白,十多年前自己的一句话,桐真的还记得。
头面附着一张字条:今晚10点,江南造船所。
一阵暖风吹开窗户,好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。
晚上10点的江南造船所几无人迹,但小玉兰远远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。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不见,但对两个人来说,就像隔了上百年那么久。
熟悉的气息,熟悉的温度,熟悉的声音。
你去了哪里?为什么不来找我?
徐爷死了,戏班散了,我去过辅堂里,人去楼空。
你不会以为我去做将军夫人了吧?
不会的,我的杏儿不会这么做。
你知道就好。你要记得,“气若兰兮长不改,心若兰兮终不移”……
两个紧紧相拥的人没有注意到,黄浦江上雾气开始蒸腾,而几个黑衣人借着雾气在向他们靠近。
等到发现的时候,他们想逃已经来不及。昏暗灯光下,桐把小玉兰向码头一推:“杏儿,江华轮已经造好,你快上那里躲一躲!”
码头边雾气弥漫,只见一艘影子一般的船停在岸边。
小玉兰回头找大师兄,只看见桐向她挥手:“杏儿,放心,我一定会来找你!”
桐是最可靠的。他俩已经相依为命这么多年,他俩还会这样直到白首。带着这样的信念,小玉兰踉跄着,期待着,向着那巨大的黑影跑去。
身后,寂静的夜中,传来了“砰”的一声枪响。
尾声
两岸灯火,辉煌而宁静,透过知音号的舷窗,小玉兰惊叹,不知不觉,这座城市已变成了这样。一切仿佛发生在上个世纪。小玉兰几乎忘记,自己在这艘船上航行了多久。桐、徐爷、戏台,大概都不会再回来,只有一具点翠头面陪着她。她不时唱起几段,还会感觉有一双炽热的眼睛在凝望着她。她不希望船靠岸,因为杉肯定还在等着她,船一停下来,可能她就要去做将军夫人了。她知道,即使船不停地开,当江上起雾的日子,桐还是会来找她,找到她。他们会在这艘时间之船上相见,然后去无忧无虑的地方。那天,船上来了一个小鞋匠。攀谈中,她知道,小鞋匠也在等一个人,等着擦亮那双绝无仅有的红色尖头皮鞋。是啊,这世界,总有些人在等待相遇,不是吗?—知音征文续写浪漫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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